马踏飞燕
它把燕脊幻作大宛的山脊,却被青铜施了魔,在遥远的熔融之前,敛起飞翔。
在李广利班师回朝之后,旌旗驻守的梦境中,它想起身为汗血,号曰天马子,缨络飘拂,盛气凌人,如今却倚仗着帝国的一剪惊燕,西望不能归。不能归,在时间的大淘沙中,三足腾空,跨入河西的博物馆里。
那是北方温顺的寻常燕,忽然变得叛逆,回首反顾,控诉一匹异域天马不顾一切翻腾的无礼。它无法想像那马游过草原抵达牧民和山庄的美丽,翅将折,羽欲散,它宛如一颗压抑的高浓度的质点,端着一骑骏马,庞大的,剽悍的,相思的,春流到秋,冬流到夏。
游者如织,走马观花,一哄即散。只有玻璃橱静静地锁着,一个民族不竭的张力,嘶哑,而不忘却歌唱。
青花瓷
中国的泥土,骨子里有玉的成分。
青花瓷从龙珠阁外高岭土中脱胎而出,从淼茫的昌江凌波而来,在十里烟火飘摇的景德镇,纤纤作细步,精妙世无双。
它应当是大汗旗下的一位贵族,衣冠上浓缩着一部瓷都的古老文化史,或许附带着一段清雅如水的民谣,只要凝神聆听。
村庄里姐妹枢府瓷,蓝釉瓷,而惟独它,高枕着缠枝灵芝,在络子的呵护下,栖居在远洋云帆下,把大汗的容威托送给众星拱月的伊斯兰圣教主之属。它是大汗的使徒,如《圣经旧约》中的摩西,亚伦之于上帝耶和华。
它默默地玄思着,在甲板下的储藏室里,前有青,白瓷,后有景泰蓝,气贯如一,那是中国人的骨气!
巴米扬石窟
有破坏却无新建设的,不仅是雷峰塔,且看这坐居次大陆的石窟。
马图拉尚存肉感,阿马拉瓦蒂不忘柔美,而键陀罗的灵魂已在塔利班冥魂的轰击中灰飞烟灭,剩下这散落西北的美学碎片,在雨水或荒沙的季节里,质问那些被歌颂的和平与智慧。
贵霜时代丢了巴米扬石窟,阿富汗人民途径兴都库什山脉河谷时必当惊慌失措,在所有的谈判,祈祷和最终的毁圮之后。
人类把地球切成大小不一的国家,让异族拥有不等的财富,于是诞生了一连串的新词:征伐,专制,死亡,忧郁……文明的劣根性正在这里。
《洛神赋》图
当外界满目疮痍之即,是内心幽兰弥香之时。
见“翩若惊鸿,宛若游龙”之洛神,乃敢"“托微波而通辞”的,在浩然史记中,仅有魏晋南北朝的文人雅士了。
魏晋多风骨,一个个健伟的灵魂,跨上了时间的快马,在自构的桃花源里,逍遥如鲲鹏。独领风骚的当属“竹林七贤”,一觞一咏,畅叙幽情,留下一片遥远的绝响,传诸百世,与圣战无关。
而当车殆马烦,宓妃飘然而至,"“若太阳升朝霞”“灼若芙蕖出渌波”,算是曹植的万幸了。从三宫六院中蜿蜒而出,与一段奇幻的神话交叉成一种凝结千年的姿态,不能不使其它文人骚客仰慕啊。
画家顾恺之,以此连环画赠后人,名盖千古。形神兼备,画的是魏晋一代人最后的夙愿。
向日葵
在梵高之前,它只是一种菊科草本植物;它成了朝阳和生命的近亲,在梵高之后。
歌德有言,“艺术真正的生命,正在于把握和表现个别特殊的事物。”显然,梵高是成功的,即使他在世的日子与功名利禄毫无瓜葛,向日葵已代他呈现了一切需要阐释的言语。
我想起齐白石先生的虾须蟹眼,想起他“衰年变法”的执著追求心头必生敬仰。还有俄国的普里什文,恰如他所言,“爱――意味着行动。”他爱自然,爱艺术,携着茹里卡通向友人的路,通向真理的彼岸。又见梭罗,那位行走在瓦尔登湖畔的思想者,把耶和华的圣日当作了工作日,马不停蹄地探索,与“最后一位乡村诗人”叶赛宁以及海子等相比,他似乎多了一些生命的微笑。
与艺术有关的大家,都应该有向日葵的乐观与忠诚,因为艺术本身就超越了生命的基本品质,与人类的永恒发展紧密相连。
本文系08年江西省写作大赛三等奖作品